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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应该像是……牲畜那样被对待。无论是人还是兽人,那个样子……都太残忍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是认为兽人应该是‘人,而不是‘兽。”
      那天遍地血迹的场面至今还都会时不时出现在她的梦里,她难以接受的不仅仅是朋友的离去,更多的是他不是作为一个“人”死去,而是作为一个即将被贩卖出去的商品。
      没有一丝尊严,血放完之后就会被剥皮抽筋去骨,阿土不再是阿土,只是一个可以随意处置的物品。
      这太恐怖了,让她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这也更加印证了在这个世界上,兽人的生命真的一文不值。
      很久都没有人说话,火炉的光闪烁跳跃着,将二人脸上的神情衬得晦涩不定。大叔投下的视线落在余夏身上:她还在为他包扎伤口,细致又认真。
      “嗯。”
      他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静谧,与风声一样沙沙的。
      “我错了,对不起。”
      “……?”
      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道歉,余夏始料未及,一抬头就对上了对方极为认真的表情。他背靠在墙上,头斜斜地抵着窗台,月色从头顶的窗子洒落,将他的浅色卷发照耀得缱绻无比。
      那底下藏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只不过,瞳孔却是一条横杠,与马大娘家那位兽人男孩无异。
      “你——”
      余夏突然明白了什么。
      大叔他为什么一直戴着帽子,用头发遮住眼睛……余夏眼神不受控制地朝他头上望去,他没有戴帽子,却没有见到该有的兽人特征。
      “你知道了吧?”
      男人抽回自己的手,突然凑得很近,刘海被他自己撩开,故意将独特的横瞳眼睛展示出来。
      余夏终于明白怪不得说山羊是恶魔的使者,被这样的眼睛盯着,着实是寒毛竖起。
      他笑得很肆意,像是终于将禁锢自己多年的枷锁挣开,一切恐惧和迷惘都不复存在。
      “我也是兽人。兽人杀兽人,听上去很可笑对不对?”
      “但我一直就是这么生存下去的。为了能变得更像人,我自己把角锯断,然后把根从头上挖出来,流了很多血,也痛得整夜整夜睡不着——但是效果很好,没有人可以一眼就看出我是兽人了。”
      “为了证明我是‘人,我杀了很多兽人,亲手剖开他们的肚子,锯断他们的骨头。我什么都干过,不会再有人怀疑我是兽人,我就是这样活了二十几年——”
      “为了一己私愿残害同族,恐怕那些人族也想不到会有人这么干吧。结果就是,我不仅成为不了‘人,也变成了兽人里的叛徒。”
      大叔将头顶头发扒开,露出一块拳头大小,蔓延着诡异暗红色纹路的黑色硬块,那上面长不出头发,只能靠周围的发丝和帽子遮住。
      是一道非常丑陋的疤痕,仿佛在为了惩罚他而盘踞在头顶上。
      将自己的一切说出来不是一件易事,男人哑了声音,一直紧绷的肩膀松松地垮下,他闭上眼睛,第一次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脆弱”二字。
      “这个伤口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到底干了什么蠢事,光是把角锯断有什么用,我永远成为不了真正的‘人。我……哪里也去不了。”
      自二十年前侥幸逃出奴隶营起,大潘在各地颠沛流离,东躲西藏。无主的兽人难以在外独自生存,他便挥刀斩断自己身上一切关于兽人的特征。
      因为他知道,自己所有不幸的根本就是“兽人”这个身份。
      闭上眼睛后,过往的种种便像走马灯一下在脑海中浮现——装成‘人之后他过得也不太好,当过乞丐、店小二、替人讨债的打手……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得到最想要的东西——一个安身之处。
      好累啊,大潘想着,什么时候“活着”也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呢?
      “——”
      他忽然感觉到头顶有一阵轻轻柔柔的力道在与发丝摩挲。这种触感对他很陌生,好像这么多年以来,这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
      不用抬头也知道又是那个对外界一无所知,还整天说些天真话的小丫头。
      “……你在干什么?”
      余夏终于摸到了她一直觉得应该会很柔软的头发,得偿所愿。
      “应该很明显吧,我在安慰你。”
      这一本正经的语气把他给逗笑……或者说是气笑了:“我可不是那小子——”
      “都一样啊。”
      余夏眼睛弯弯的,月光流进了她眼里,将那抹笑意也染得恬静又美好。
      “你看上去很难过,但我不希望你难过,所以一个摸摸或者一个抱抱或许会让你心情好一点?”余夏不太会说什么漂亮话,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用这种方法去安慰身边的人,应该没什么不对吧?
      大叔不知为何眼神有点奇怪:“抱抱?”
      “?”
      余夏以为他是想要抱抱,于是张开手:“抱抱?”
      大叔:“……”
      心情有点复杂,但他还是情不自禁挪了挪身子,慢慢靠近她……
      “余夏!余夏!”
      屋子里会这么叫她的只有无忧,只见脑袋缠着绷带的少年发出了从来没有过的大音量,一边唤着她的名字,一边四肢并用朝他们蠕动过来。
      他看上去很焦急,仿佛重要的东西马上就要被人抢走了。
      少年用极为熟练的姿势钻进余夏怀里,霸占了属于他的位置,末了还用仅剩出来的一只眼睛瞪了男人一眼。
      “手,好痛……”
      他虚弱道,用气音发出需要被关心的呼喊。
      言外之意是我也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这小子……!
      大叔感觉自己血压飙升,拼命忍住把这家伙扔出去的冲动。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觉得自己刚刚那副模样真是没出息。
      出去喘口气吧。
      “大叔。”
      她在喊他,大叔回头。
      只见少女俏皮地朝他眨眨眼睛,笑道:“下次轮到你哦?”
      “……”
      不需要!……虽然他很想这么说,但是——
      大叔扶额,直接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凉风吹散了脸上的热意,脑海中却依旧回荡着余夏刚刚的那句话。
      下次……吗。
      不可否认的是,大潘真的开始期待终有一日,他能光明正大,不带任何犹豫和迟疑地得到她的拥抱。
      他到底多久没能体会到这种暖暖的,能使人会心一笑的心情了呢?

第17章 自白[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