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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混乱中忘了他听不见,只知道束好浴袍把他抱起来,冲着他大喊:
      “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他的手近乎痉挛地揪着胸口,就像被插入了淬毒的利器,痛得呼吸都支离破碎。
      可是再怎么痛,他也说不出来。
      手不听使唤地发抖,我好不容易才摸到他贴身口袋里的药,撕开一颗手忙脚乱往他嘴里塞。
      他却咬着牙关,目光焦灼地看着我,伸出一只已经僵直的手艰难地做了一个“为什么?”的手势。
      我又急又慌不知怎么回答,只是拼命摇头。
      他用足了力气把头慢慢向我抬起来,揪着胸口的手似乎已抠进皮肉里,眼神中满是带着疑问的痛楚:
      “谁?谁这样对你!”
      这个时候只能是我保持冷静,我咬着牙做他的工作:“你吃药,先吃药再说好不好?”
      他突然一伸手把我手里的药打飞,又猛地拉住我的前襟,还是那个执拗的动作:“谁?”
      我又撕开一粒,他嘴唇死死抿着,却只是紧紧盯着我等着我的答案。
      冷汗从额头迸溅出来,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找人了,我狠狠心,用力掰着他的手指想去拿手机打电话。
      他不放,另一只手已经快要举不起来,却还在用最后的力气决然地问:
      “谁这样对你!”
      我不能再迟疑,跌跌撞撞地冲进房间,拿出掌上电脑争分夺秒地写:
      “我十五岁在酒吧演出时遇到了坏人,是个留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我不认识。”
      他大口喘气着吃力地看着,手背上的青筋全部突了起来。
      一团阴沉沉的浓雾在他的已经涣散的眼中弥散开来。
      我无暇去揣测他的心情,趁他不备用最快的速度撬开他的嘴把药塞了进去。
      他已经虚弱到意识不清,眼神也没有了焦距,却还是对着我,伸出手颤抖地比划了两个手势:
      “你、那么痛。”
      心口像有一锅滚沸的热水在外溢,我的泪毫无防备地从眼眶里喷涌出来,灼烧一样地烫。
      他的手垂了下来,黑色羽翅一样的长睫也覆下来。
      我什么都顾不得,抱住他把他紧紧贴在心口,另一只手迅速地拨通了郁家大宅的电话。
      可能因为郁安承的奶奶刚过世不久,郁家人对他的这次发病并没有过多追究,可是我却从来没有那么怕。
      在救护到来之前,他倒在我的怀里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摇晃他叫他的名字,一遍一遍,我的眼泪落在他的脸上和衣服上,我觉得如果他一直不醒过来,那么天也永远不会再有亮的时候了。
      去医院的路上我的泪水没有停过,人像吃了冷风一样地不停抽噎,直到他被推进急救室,我才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
      以至于一向沉稳的佟助理也被我吓了一跳,放软了声调来安慰我:“放心吧,安承不会有事。”
      可我一定要看到他睁开眼睛才肯相信,不管他们怎么劝我去休息,我都坚持要在重症监护室外守着他。
      当我透过玻璃,看到在医疗仪器管子的重重包围中他苍白暗沉的脸色,只觉得胸口的血管像被阻断了,手脚都是冰冷发麻的。
      我怕得要死,这种怕,不是出于对任何责罚的畏惧,也不是出于对将来活路的忧心,而只是,怕这个人,会突然无声无息的从我的眼前消失。
      我们认识的这短短几个月里,他已经几次病情失控,而且一次比一次凶险。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佟助理说他这几年病情一直很稳定,很少有这样厉害地发作。
      如果不是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甘罢休咄咄逼人,他不会这么频繁地发病,也不会因为我的不依不饶而弄得心力交瘁。
      而这一次,完全是因为我再也压制不住心里疯长的贪念。
      我知道我已经再也无法忍受惠恬儿出现在他身边,我的潜意识里根本不能接受被彻底从他身边赶走的结局,我害怕再次堕入独自一人时那种暗无天日噬心蚀骨的孤单。
      我甚至一遍一遍贪婪地回想着他昏迷前的神情,那样的焦灼悲切,就像是生命里最美好的东西突然被损毁一样的肝胆俱裂。
      还有那么多次,我们试探着从彼此身上寻求安慰,获得依靠。
      那些惶惶不定的念头像浮藻一样在脑海纠结缠绕,缠得我透不过气来,却让我终于看清自己一直回避的事实:
      原来,我已经陷得那么深。
      然而,我从来只是被硬塞到他生命里的闯入者,或许他身上的单纯与温暖让我太过于渴切,才会生出那些不切实际的非分之想。其实我已经千疮百孔的人生,注定和他殊途异路没有交汇。
      更何况,我身上还烙着连自己都无法面对的羞耻印记。
      指骨顶在牙齿间,已经有了血腥气。
      我在清醒的痛里对自己说:陷得越深,伤害也只会越深,离开,是我唯一的出路。
      反正这么多年,我也早就习惯了,在鲜血淋漓痛不欲生的时候,自己舔舐伤口。
      二十四小时以后我才被吮许坐到他身边,但是检查很密集,似乎好几个指标都还在密切监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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