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门板上那个红得刺目的“囍”字,像一枚新盖的印章,油墨尚未干透。然而三个月后的这个早晨,七楼租屋的门开了又关,关上的却是另一番光景。
女孩拖拽着三个沉重得变了形的超大号编织袋,身后跟着搬运工推着堆满纸箱的小推车,纸箱摇摇欲坠,里面溢出的尽是五彩斑斓的衣料,如同塞得太满、再也关不住的欲望。她脸上木然,眼神空洞,只死死盯着脚下台阶,对门框上那张依旧鲜艳的“囍”字视若无睹。邻居们只敢从猫眼后窥视,只听见沉重的拖拽声、纸箱摩擦地面的闷响,还有那辆小推车轱辘转动时不堪重负的呻吟,最终汇入电梯下沉的嗡鸣里,消失无踪。
空气中徒留一股新衣服特有的、略显廉价的化纤气味,固执地弥漫在楼道里。
次日清晨,男孩才独自现身。他动作极快,只提着一个半旧的行李箱和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电脑包,便锁上了那道门。楼道里那抹鲜红再次刺入眼帘,他脚步顿了顿,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浊气,随后也像前日女孩那样,沉默地踏入电梯,决绝地沉了下去。门框上那抹红,在空荡的楼道里显得愈发突兀和嘲讽。
这出仓促落幕的婚姻,曾经的开局也如所有平凡故事般寻常。男孩叫陈远,瘦高个,皮肤是常年劳作风吹日晒的黧黑。家在偏远县城,独自在城里打拼,一人分饰两角:白天九点准时出现在医院病房,给一位瘫痪在床的老人翻身、擦洗、喂饭,一做就是一天;晚上九点,身影又准时出现在城市另一端的24小时便利店,收银、理货、对付深夜醉醺醺的客人,直到凌晨三点才能拖着灌铅般的腿离开。女孩叫林晓,圆润爱笑,在超市做收银员。去年冬天,陈远在便利店值夜班时,常遇到下了晚班来买热饮的林晓,几句寒暄,一来二去,暖意便在寒夜里悄然滋生。
今年五一,他们租下这七楼的小屋,郑重其事贴上“囍”字,成了夫妻。婚后的日子却骤然拐了弯。林晓辞了超市的工作,理由冠冕堂皇:“你养我呀,我妈说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陈远看着妻子圆润带笑的脸,心底那点细微的犹豫被一种初为人夫的责任感压了下去,他点点头:“行,我养你。”
这“养”字落地生根,便长成了陈远肩上陡然沉重的两座山。林晓的天地迅速坍缩进那张小小的双人床。追剧、刷短视频、嘎嘣嘎嘣嚼着薯片虾条,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得飞快——购物软件成了她新的主战场。快递包裹如同夏日骤雨后的菌菇,一夜之间就能在狭小的玄关处冒出一堆。外卖餐盒更是堆积如山,油腻的气味在小小的空间里发酵。陈远凌晨三点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迎接他的常是冷锅冷灶和一片狼藉。他默默打开冰箱,空空如也,只能自己烧水煮碗清汤寡水的挂面,囫囵吞下。清晨八点半的闹钟如同催命符,他挣扎着爬起来,胡乱抹把脸,抓起路边摊的包子豆浆,又一头扎进奔波的生计里。
婚后刚满月,第一次争吵猝不及防地爆发。导火索是林晓又下单了几件新裙子。陈远看着手机上弹出的支付信息,再看看角落里几大包连吊牌都没拆的“战利品”,忍不住低声提醒:“晓晓,稍微省着点,行不?”
林晓正追剧追得上头,被打断的烦躁瞬间点燃,声音陡然拔高:“怎么了!花你点钱就心疼了?我妈说嫁汉就是穿衣吃饭!天经地义!” 她圆睁着眼,理直气壮得让陈远一时语塞。最终,他咽下所有话,像往常一样,笨拙地哄了几句,林晓的怒火才在零食袋的窸窣声中慢慢平息。
然而裂痕一旦撕开,便只会越来越大。进入七月,闷热如同蒸笼,小屋里的火药味也日渐浓烈。争吵变得频繁。导火索往往是些微末小事——忘了烧水,堆成小山的垃圾,或者又一个显示“已签收”的快递通知。
“给我烧壶热水总可以吧?这屋子外卖盒都堆成山了,你顺手扔一下很难吗?” 陈远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疲惫和沙哑,他指着几乎无处下脚的客厅,“还有,网上买这么多衣服,多少件吊牌都没拆!你知道我一天干两份工多辛苦吗?钱不是大风刮来的!由着你这么胡造?”
林晓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和指责激怒了,她猛地从床上坐起,零食撒了一床。“胡造?陈远!说好的给我的幸福呢?这才多久,你的本性就暴露了!我妈说了,嫁人就是来享受的,
第619章 七箱衣服与一箱婚姻[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