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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和殿内,沉寂如渊。
     日光斜照,自飞檐画栋间洒入,落在玉石铺地之上,映出一片冷光。
     檀香未散,铜炉微晃,香雾缭绕中,仿佛连殿宇之上的金龙都屏息不语。
     静。安静得骇人。
     金砖玉阶上,无数朝服重臣皆立。袖袍如墨,头冠如山,一双双眼睛却藏不住内心翻涌不休的波澜。
     就在不久前,那位禁军旧统领,卫队长蒙尚元,已亲口请罪,坦然受罚。满殿百官,无不听在耳中、看在眼里。
     而今,大殿之上,少年的帝王依旧坐在高阶之上,面容平静,姿态从容,令人捉摸不透。
     下首之列,王擎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目光缓缓扫过蒙尚元挺立的背影,眼角微微一动,嘴角悄然露出一抹放松之意。
     “请罪了……那就好。”
     他低声吐出四个字,似是松了一口气,又似在默念一场精心布局的结局即将落地。
     他目光略带示意地看向一旁的林驭堂。
     林驭堂站在偏侧,目光不由自主望向御阶之上。那高处的玄衣少年并未开口,静静地注视着前方,仿佛在等待什么,又仿佛根本无意回应。
     林驭堂心下迟疑,眼中闪过一丝迟钝的不安。
     “……这就请罪了?”
     他本以为,蒙尚元若强辩,他便可顺势扳倒对方;若咬死不认,他也能借怒气施压天子。但这人如今如此知进退——反倒叫他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身旁忽地传来王擎重低沉的声音。
     “他服软是好事。”
     王擎重垂着眼帘,语气平静,却带着某种隐忍的狠厉。
     “但不代表这事就此了结。”
     “你可还记得,这事是谁挑起来的?”
     林驭堂一怔。
     王擎重目光一转,落在他身上。
     “你。”他轻声道,“是你被打,是你巡防途中遭袭,是你状告上官。”
     “你若不再追问,便成了戏耍朝廷、引人误会之徒。”
     林驭堂听得冷汗涔涔。
     他下意识低声反驳:“可……可陛下明显想保他,这时候再咄咄逼人,会不会……”
     “陛下?”王擎重轻哂一声,打断他,“你可曾见过帝王在朝堂之上公然庇护犯官,逆理枉法?”
     “这件事,是你占理。”他说,“就算陛下再如何护短,也不敢带头不讲理。”
     他语气不急不缓,却每一字都仿佛冷铁敲心。
     “这世间,若连朝堂法度都可因私情破坏,那朝纲便从此瓦解了。”
     “放心。”他最后一句语气缓和些许,“你只管喊冤,我们自会接应。”
     “就算他是昌南王党——那又如何?”
     “难不成,还能因为一个‘党字,让他免罪脱身?”
     林驭堂咬了咬牙。
     下一刻,他上前半步,顿首再拜。
     “陛下!”他高声道,“臣虽不才,今为代统领,受命巡查,是职守之责!”
     “臣遭殴打,至今伤痕犹在,宫禁法度不容践踏!臣请陛下明断——莫令军中视规矩如无物!”
     这声音回荡殿宇,激起百官微动。
     紧随其后,王擎重亦缓步出列,神情肃穆,语气坚决。
     “陛下,蒙尚元亲口认罪,虽称‘甘愿受罚,但此事若止于一言,军纪何以立?规矩何以存?”
     “臣等恳请陛下依法惩处,以正纲纪!”
     林志远此时亦轻轻咳嗽一声,迈步而出:“陛下,禁军之事,事关重重。臣等恳请陛下慎思裁决!”
     一时间,新党诸臣如闻号令,纷纷附和出列,言语恳切,措辞激烈。
     “请陛下治蒙尚元之罪!”
     “宫禁重地,不容姑息!”
     “若不罚之,难服人心!”
     声声入耳,殿中气氛再度紧张。
     但高阶之上,萧宁却依旧未语。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一只手轻轻扣在玉案之上,目光缓缓扫过殿中每一位出列之臣。
     那目光不怒、不急,却叫人心中泛寒。
     林驭堂喊完之后,下意识地停住,等待回应。
     可他等了一息、两息,甚至三息……天子却始终未动。
     不说话,不点头,也不拒绝。
     只是看他。
     只是看他们。
     那一双眼睛里,仿佛藏着千言万语。
     林驭堂心中渐渐发凉。
     他忽然意识到,这一刻的沉默,比任何一句呵斥都要可怕。
     王擎重也察觉到了不妙。
     他收起方才的笃定,微微皱眉,望向御座之上。
     “陛下……这是在犹豫?”
     “可这犹豫,为何来得如此久……”
     不止是他们,殿中许多大臣亦感到了不对劲。
     清流一侧,本未发言,见此情形亦不敢出声,只能目光沉沉望向御阶。
     气氛凝滞到了极点。
     那一方高高在上的玄金龙椅,仿佛成了全殿唯一活着的眼。
     萧宁没有说话。
     但他在看。
     他一个个看过去。
     看林驭堂,看王擎重,看林志远,看那些义正辞严的脸庞。
     看他们站在法理的光环下,借“法”为刃,欲斩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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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什么都没说。
     只看。
     仿佛在看一群早已被他识破的人,又仿佛在衡量这道“法”到底是公,是私,是利,是害。
     他的沉默,反倒逼得新党众人呼吸凝滞,额上冷汗渐浮。
     这一刻,整个太和殿,如坠冰窟。
     ——这份沉默,不是等待。
     而是审视。
     是锋刃未出的凝视。
     是帝王冷目中的“你们尽情演罢”。
     王擎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个陛下……从未落子。
     今日早朝,从三相到大相,从魏瑞到许居正,从昌南王党到禁军案情……
     每一步,都像他设局已久。
     而现在,他们想将他逼入“两难”之地,想强让他在“法”与“私”之间作出选择?
     这……或许,正中其意。
     王擎重一惊,心下一凛,想开口收话,可萧宁的眼神,已经转过来。
     他一句话未说。
     可那一眼,比万言更重。
     清流这边,原本沉默无言。
     可就在众目睽睽中,看到御阶之上的那位天子始终未作裁断,许居正眉头终于缓缓皱起,转头与霍纲对视一眼,心中已有不安之意悄然生起。
     “怎么还没裁?”霍纲低声道,目光沉重,“如此久的沉吟,莫非陛下……真打算强保蒙尚元?”
     许居正没有立刻回应,眼神却已然转向高处那一席玄袍少年。
     那少年并未动怒,也未沉声训斥,反倒只是用那种冷静至极的目光,扫视着堂下之人——仿佛是在权衡,也仿佛是在寻找某种时机。
     “这可不妙啊……”许居正终于低声道,“若是陛下此时出手相保,那便不是私心,而是‘偏心了。”
     霍纲点头,脸色越发凝重:
     “新党虽恶,可这件事他们确实站得住理。林驭堂虽是小人,可被殴打乃是事实;宫禁乃是重地,禁军之乱可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陛下这时候执意偏袒蒙尚元,外廷百官如何看?天下士子如何想?”
     许居正轻叹:
     “最重要的是……新党正盯着陛下,陛下若不处置,便等于在朝堂上公然不讲理。失的是威仪,伤的是信誉。”
     霍纲点头:“最坏的后果,是陛下清名受损。”
     “若此事传出朝外,”许居正声音压低到极致,“陛下不惩私党之人,反偏护旧将武夫,那些京中士人、地方儒吏,岂不会纷纷议论?说陛下也落了个‘一偏昌南王旧人的名声?”
     此言一出,两人心中几乎同时作下决断。
     “不能任由局势发展下去。”
     下一刻,许居正跨前半步,衣袍微动,抱拳出列,拱手而拜。
     “启禀陛下。”
     他声音稳重,语调平和,却直言不讳:
     “蒙尚元统军多年,旧绩尚在,忠心无可厚非。但此番之事,乃是宫禁之乱,军纪之犯,若不加以惩处,怕是内廷纲纪将无以为继。”
     “臣斗胆直言,陛下虽念旧情,知其心忠,可若在这太和殿上,公然宽纵而不问责,臣恐陛下日后威信受损。”
     “臣请陛下,秉公处置。”
     话语落地,朝堂内再度陷入短暂的死寂。
     不等众人回神,霍纲亦紧随其后上前一步,同样拱手出列。
     “臣附议。”
     “宫禁乃是国家根基,禁军如血脉之守,若连这一点都容许含糊,那后日如何立军纪?如何保圣驾?如何令诸营效命?”
     他语气虽不及许居正沉稳,但言辞更为犀利,仿佛字字都是为了“正军纲、肃律纪”而来。
     “臣也请陛下治蒙尚元之罪。”
     二人接连出列,朝中顿时响起窸窣之声,不少清流中人已察觉了这股风向,纷纷露出警惕之色。
     而魏瑞——那位新任中相,此刻也终于沉下脸来。
     他本不愿出声,本也知蒙尚元确为忠将,且为清流所倚赖之人,可眼下的情势……他亦不能不顾。
     若天子今日真的护短,那只怕他这个新上任的“魏中相”,第一个就要被推到风口浪尖。
     “大相与左相虽是清流,我也已升任中相,可若陛下名声出了问题,我等这清流三相,怕是明日就会被骂为‘谗佞之流,一纸毁名。”
     想到此处,他也无再迟疑。
     当即步出班列,深吸口气,拱手沉声道:
     “臣魏瑞,请陛下斟酌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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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1章 治罪?![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