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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之内,本是酒气腾腾,灯火辉煌。
     厅中众人,或高坐饮酒,或衣襟敞开,开怀痛饮,正是意气风发、洋洋自得之时。
     然那一道耳语传入王擎重耳中之后,一切戛然而止。
     王擎重脸色变了,唇角原本挂着的笑意,仿佛瞬间被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极快爬满脸颊的惊疑与苍白。
     他目光陡然收紧,一只手重重按在案几之上,酒盏倾倒,玉盏滚地而碎,众人这才察觉气氛不对,纷纷停下杯盏、回首望来。
     “王阁老?”裴景台最先出声,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安。
     “怎么了?”卢修礼坐在另一侧,眉头皱起,“是谁的消息?出了何事?”
     “出了什么事?”顾延平将杯放下,神情沉凝,转向那脸色发白的小厮,“你刚才究竟同王大人说了什么?”
     “到底怎么了?”陈荫仁一向稳重,此刻语气也急切了几分。
     林志远原本正低头细抿杯中清酒,此时也仿佛忽然坐不住了,猛地放下杯盏,目光死死盯着王擎重:“莫不是——宫中有什么风声?”
     王擎重沉默了好一会儿,仿佛在拼命克制心中那阵突如其来的失衡与惊惧。
     他的手指扣在桌案之上,指节发白,良久,他方才缓缓抬头,看向在座诸人,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从喉底挤出:
     “散了。”
     一言既出,众人尽皆失声。
     “……散了?”卢修礼蹙眉,一时未能反应,“何意?”
     “你是说,那些原本被我们空出来的位置,散了?”陈荫仁猛地一震。
     “怎可能?”顾延平大惊失色,“我们这边才全数辞罢不过半日!礼部、中书、户部、都察院、刑部……几十处关键职位!谁能在这么短时间全部补上?难道陛下早有预备?”
     林志远脸色惨白,一时间语塞,喃喃低声:“不……这不可能……不是说,没人可用吗?”
     众人全都站起了身,一瞬间,原本满堂春意的王府大堂,竟如夜坠冰窖,寒气逼人。
     王擎重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道:“我也不知道人是从哪来的,但宫里传出的确凿消息是——礼部、刑部、户部、翰林院、通政司、宗正寺、鸿胪寺、太常、太仆……都已经新任命了。”
     他顿了顿,仿佛连自己也觉得荒谬至极,缓缓坐下,喉中发涩:“还有——”
     “还有什么?”裴景台颤声问道。
     王擎重声音低如蚊蝇,却每一个字都像钉子般,钉入每个人的心里:“还有一份名单,一份……寒门官员的备选名录——上千人。”
     轰!
     厅中众人皆变色。
     “上千人?”卢修礼失声喊出,“这怎么可能?一朝之中,哪里冒得出上千名可用之士?”
     “且不论数量,陛下如何得知这些人选?这些人是何出身?谁荐之?何时考核?”顾延平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些职位,非三年五年不能识人!怎能一朝间便遍补百职?!”
     “更何况……若真是寒门出身,又有几人识律法,通经义,擅文策?”
     林志远额上冷汗涔涔,竟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颤声开口:“我听说……今日早朝之后,陛下召诸翰林、典籍司、礼部主事等,命其商议一道新制——要改科举之法,设五科之考。”
     “此言非虚?”陈荫仁大骇。
     林志远点头,喉中仿佛被噎住:“不是空谈——是……已成书了!”
     顿时,厅中众人宛如群鸟惊飞,目瞪口呆地看着王擎重,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王擎重闭目垂首,半晌才喃喃开口:“这盘棋……咱们输了。”
     四字出口,如雷贯耳。
     卢修礼身体微晃,踉跄后退一步,失声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输了?我们才刚掀了桌子——他哪里来的牌应对?!”
     “对!”裴景台猛拍桌案,“我们不过是合力请辞,再掀几句狠话,本以为他撑不过三日,必来挽留,可他不但没来,还、还……”
     “还早早就筹好了替代之人。”陈荫仁声音苦涩,低头苦笑,“我们自以为以退为进,其实人家根本不需要再请我们进来。”
     “我们在赌局上翻了牌,人家……早就把我们除名出局。”
     空气仿佛凝住了。
     大厅中,再无饮宴之声,剩下的,只有数十名大尧权臣,一个个失神失色、冷汗涔涔。
     方才那“后顾无忧、待价而沽”的自信,此刻已化作碎裂的痴心妄想。
     酒未冷,肉未凉,杯盏狼藉之间,他们如梦方醒,却已悔之晚矣。
     林志远忽然喃喃开口,声音带着微微颤意:“若……若那五科新制,真能行得通,我们……真的,再无立锥之地了。”
     王擎重却突然站起,眼神如火,咬牙低吼一声:“我不信!”
     “我不信这世上真有人能未登基时便备下千人官员之名、不声不响备好五科纲目,更不信……一个自幼为纨绔的王爷,能设此局、行此策!”
     但话音一落,他自己却也再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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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他眼中原本的怒意,已经渐渐被一种更深的东西取代了——惶恐。
     他知道,不论自己信不信,那些名单,那些人,那些新制……已摆在朝堂之上。
     天子不再是那个人人可欺的闲散王爷,而他们,也不再是无可替代的“栋梁之臣”。
     沉默之中,酒宴散尽,王府之内,再无欢声。
     只余席间冷酒未尽,油腻翻盘,一如新党众人此刻的心境:满是余腥苦味,却已难以下咽。
     这一局,确实输了。
     而这一败,或许,再无翻盘之日。
     沉默,在王府中蔓延开来,宛如潮水褪去后留下的一地死寂。
     酒香犹在,炙肉未凉,可厅中众人却再也举不起手中的酒盏。
     林志远第一个开口,那声音听上去竟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喃喃道:“若早知如此,今日早朝,我便不该站出来附和。”
     卢修礼坐在原处,脸色苍白如纸,一手扶着额角,仿佛要压住突如其来的悔意:“我们自以为把控了天子孤立无援,却不知他早已蓄谋已久。今朝辞官之举……是自绝之刀啊。”
     裴景台低头不语,面前的杯中酒波轻晃,映着他的脸,疲惫而苍老。
     半晌,他苦笑一声,喃喃道:“我们这些人,在朝中自诩谋略、官场老狐,到了这一局,却比不过一个曾被称为‘第一纨绔的王爷。”
     顾延平眼中满是懊悔之色,他低声开口:“我们是太傲了。”
     “是啊。”陈荫仁苦涩点头,“我们太相信朝廷离不开我们,太小看天子的魄力。”
     他一边说,一边将自己面前那只热汤尚存的银盏一把推开,汤汁泼溅在衣袍之上,却也毫不在意。
     厅中气氛如死水沉沉,谁也不再说笑,谁也不再劝酒,先前那些豪言壮语,如今皆成讽刺。
     “我回去了。”卢修礼第一个起身。
     他脸色难看至极,拱了拱手,连告辞都懒得说一句,便快步出了门,仿佛再多待一息都令他窒息。
     顾延平亦站起,长叹一声:“这顿酒,喝得值了,喝醒了我这二十年的迷梦。”说罢,也转身而去。
     裴景台紧随其后,摇头苦笑:“唉……‘一朝天子一朝臣之言,果然古人不欺我。”
     “走了,走了。”陈荫仁叹息着,慢吞吞起身,一步三回头,最后竟没忍住回望王擎重一眼,似欲言又止,终究无言。
     林志远最后一个起身,他走得很慢,似仍抱着某种侥幸:“王大人……若若若……若还有转圜之地,咱们是否……”
     王擎重只是摇头,什么都没说。
     林志远苦笑一声,再不多言,低头出了门。
     顷刻之间,厅中再无半人。
     满席杯盘狼藉、佳酿洒地,炙肉冷硬、灯烛半明,连先前奏乐的小乐工也早被吓得溜走。
     只剩王擎重一人,沉默地坐着,眼神空落。
     他缓缓起身,步履沉重如铁靴入泥,一步一顿地往后院书房走去。
     那间书房极为静谧,朱木雕栏,青瓦遮檐,墙上悬着一轴残墨山图,是他早年尚在礼部任职时,一位江南画师赠予。
     王擎重推门入内,反手关上门扉,室内光线幽暗,连风都似乎被隔绝。
     他走到墙角,掀开一块地板暗格,露出一只铁匣。
     那铁匣上覆着厚厚一层灰尘,可见许久未曾动过。
     他小心地将匣子取出,拨开封扣,缓缓打开。
     里面只有一封信,黑底红封,封口之处,绘着一只羽翼张开的朱雀。
     他取出信函,盯着那朱雀印记看了许久,指尖一寸寸地摩挲而过,仿佛要将旧年记忆重新唤醒。
     他的眼中,浮起一抹极其复杂的神色。
     既有愤懑,亦有隐隐的挣扎,甚至……还有一丝不甘。
     终于,他低声开口。
     声音沉如哑钟,回荡在空荡的书房中:
     “难道……真的要走这一步么?”
     他缓缓坐下,凝视着手中那封信。
     良久,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地低笑了一声,却比哭还要难听。
     “原以为……此局是我收手之计。”
     “如今看来……却成了最后的退路。”
     他将信放在案上,手掌覆上,却迟迟没有揭开封口。
     风从窗缝挤入,吹动案上灯烛,烛焰摇晃,那朱雀之影仿佛也在无声舞动。
     王擎重闭上了眼,

第749章 奇书[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