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府内。
郭仪凝声问:“许相所指,为何?”
许居正缓缓抬眸,目光一寸寸扫过众人,低沉如铁:
“若京城动乱,须以迅雷之势,先行镇压!”
此言一出,霍纲眼底闪过一抹厉色,袖中五指缓缓收紧。
郭仪、魏瑞对视,目光深处,浮出一抹寒意,凝而不散。
厅外,风更急了,卷起长街枯叶,似无数幽影,匍匐而来。
帷幕鼓动,烛影摇曳,在墙上拉出长长的黑影,仿佛一柄柄森冷的刀。
许居正缓缓吐出一口气,指尖在案上轻敲,声音低沉,却似暗鼓擂心:
“这京城,看似平静,实则杀机四伏。”
“中山王,王擎重……不会坐视。”
霍纲缓缓点头,眸光如刃,低声喃喃:
“且看,庄奎能否握住这柄刀。”
风声,猎猎。
夜,更深了。
烛火,忽明忽暗,似随时都会熄灭。
许府厅堂,沉沉死寂,只有那几道身影,定在灯影下,仿佛一座座雕像,心底却翻涌着无尽暗流。
翌日。
晨光微冷。
洛陵的天,还带着一抹淡灰,未散的雾气,笼在城墙之巅。
铁锁摩擦声自城门响起,厚重低沉,仿佛推开沉睡的大地。
灰白的光透过门洞,映出一队缓缓行来的铁骑。
庄奎骑在最前,戎甲覆身,甲片间镌刻着斑驳战痕,寒光在雾气里一闪即逝。
鬃毛间裹着霜白,战马鼻息喷薄,化作缕缕白雾,随风散去。
他的面容冷峻,眉目深刻,唇线紧抿,不带一丝多余神色。
风卷起他鬓边的发,带着北地的寒气,割面似刀。
身后十余骑并列,戎装肃然,长刀横挂,马蹄声铿然,叩击青石,像一柄柄铁锤砸在洛陵的心口。
寒风裹着铁意,一寸寸渗透进这座城的街巷。
候在城下的兵部官吏已立多时,衣袍整肃,却掩不住几分紧张与探询。
“庄尚书——”
呼声响起,恭谨而高,带着刻意压下的热意。
庄奎垂眸,只略一点首,翻身下马,甲片交击,声声沉闷,似远雷滚过空旷山谷。
马嘶长鸣,溅起地上冰水,沾湿了他的靴面,他未曾低眼。
风更急,卷起旌旗,吹得街角檐兽颤颤作响,寒声入耳。
庄奎负手,脚步稳重,随领路官吏直入城门。
沿途,洛陵的街市方才苏醒,摊贩未开,市声未起,只有远处晨钟回荡,悠悠敲碎雾色。
偶有百姓探首,衣角半掩门缝,目光闪过惊诧,却无人敢多语。
“临州铁骑……”
有人低低吐出四字,随即缩回檐下,声息全无,像从未出现。
庄奎神情未动,唯有眸光在檐角一掠,冷光若刃,令风都顿了一顿。
那一瞬,连远处鸟雀,也惊起成群,扑翅振羽,飞向灰白天际。
——
尚书府邸,朱门高耸,金钉森列,檐角兽影斜映,威严沉冷。
石阶上积着一层淡霜,踩上去,发出轻脆声,碎成白粉,随风扬起。
庄奎踏过廊檐,甲胄未卸,背影冷硬,像一柄刀,直刺厅堂深处。
仆役们齐齐俯首,屏息,不敢让呼吸溢出丝毫声息。
厅中,陈设肃穆,案几横陈,香炉中檀烟袅袅,氤氲在半空,带着淡淡木香,却压不住弥漫的冷气。
庄奎立于中央,目光略略一掠,落在墙上的悬轴,笔墨纵横,画意苍然,却未多看一瞬。
侍者趋前,低声呈上帛巾。
庄奎抬手拭面,随即脱下覆满风霜的战甲。
甲片相叠,重重落地,声声钝响,像铁锤砸进静水,迸起无声的涟漪,却逼得人心一点点沉下去。
卸甲之际,他的肩脊显露出来,线条冷硬,背肌隆起,像积年刀锋淬炼出的钢铁。
换上素袍,衣纹宽阔,却掩不住那股寒意与凌厉,仿佛连布帛都压不平他骨血里的锋芒。
厅外的光透进来,淡金微斜,投在石板上,斑驳摇曳,随帷幕的摆动,似呼吸般忽暗忽明。
庄奎踱步至案前,目光沉稳,手指轻扣案面,声声分明,带着节律,像战鼓的余韵,悄悄敲进耳鼓。
案上早备了茶,白瓷映光,茶汤微碧,氤氲蒸腾。
他抬盏,动作缓慢,指节青筋隐现,像一根根铁索拧在皮下。
唇触盏沿,稍抿一口,热气自喉间淌下,落进胸膛,却未带走分毫寒意。
放盏。
他抬眸,透过半掩的雕窗,望见洛陵的瓦黛屋檐,一线天光在灰云间勉强撑开,似一柄利剑,逼仄,孤冷。
帷幕忽然一拂,轻响微颤,风携着檐角铃声,叮然入耳,像无形之弦,拨动空气,绷得更紧。
脚步声随之压近,急促,却极力收敛,生怕惊扰这方沉静。
“尚书大人——”
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拘谨,又藏不住一抹急色。
庄奎缓缓转眸,黑瞳深沉,冷光从眼底一点一点浮起,像刀锋在鞘中,摩出一线锋芒。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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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低而缓,像铁自岩缝挤出,沙砾摩挲,沉而压喉。
侍从俯身,将一方雕漆锦盒奉上,盒面乌亮,雕纹盘旋,映着斜光,泛起暗金的冷辉。
“许相府遣人送来请柬。”
言辞恭谨,却因屏息过久,尾音微颤。
盒盖轻启,红帖静卧其上,墨迹森然,笔锋凌厉,仿佛透出纸面,直逼眼目。
八个大字,钉入人心:
“今夜设宴,共议军国大计。”
庄奎垂睫,指尖轻轻掠过字面,纸张的涩感,像旧铁上凝结的锈,粗粝,冷硬。
他眉弦微动,却未出声,胸膛起伏极缓,像积压着千钧巨石,沉默,却在无声震荡。
片刻,他低低吐出两个字:
“备车。”
声如斩铁,冷冽直透檐梁,震得风声一顿。
侍从应声,疾步而退,足音没入帷幕后,静得连风也收了息。
厅堂重归寂静,只余檐铃轻摆,断断续续,似遥远的金铁之声,响在深渊底。
庄奎独立案前,肩影被暮光拉长,冷硬如戟,钉在青砖上,直贯到堂心深处。
那背影,像一柄横空出世的刀,尚未出鞘,却已逼得四野寒生。
他缓缓伸手,将盏再度举起,茶已凉,入口,涩若刀锋。
他吞下,喉结滚动,眉弦微敛,眸光却一寸寸冷下,像天边暗压的雷云,无声,却积满霹雳。
许府深庭,灯火静燃。
檐角垂铃轻颤,风声似从廊下潜入,带着未散的寒意。
正厅宽阔,梁柱高耸,雕龙盘绕,阴影在壁上蜿蜒如蛇。
席案早已铺妥,玉盘未设,只列茶盏,水气氤氲,轻缭如雾。
檀炉中烟丝袅袅,香味极淡,却透着一缕压不住的冷意。
廊外风声卷帘,烛焰一颤,光影摇晃,似无形之手拨弄众心。
许居正端坐上首,面色平静,眼神却沉入光影之下,似深潭无波。
衣袖铺展,手指缓缓摩挲茶盏,盏声极轻,却像刻意的节奏,扣在人心。
座侧,霍纲坐得笔直,双眉紧蹙,像一柄未入鞘的刀,隐隐带锋。
魏瑞低垂着眼,指尖轻触盏沿,神情淡漠,却像一泓静水,暗藏暗流。
郭仪半倚,唇角带笑,却冷得不近人情,笑意像薄刃,随时能割断空气。
几人无语,只有炉火劈啪,偶尔溅出一抹火星,迅疾即灭。
那一声,清脆,却像夜深的鼓点,提醒着每个人心底未吐出的锋芒。
许居正缓缓抬眼,目光在案上掠过,最终停在边孟广身上。
“边公。”
他声音极轻,却透着不可忽略的沉稳:
“你曾执兵部,庄奎,你可知底细?”
话音一落,厅内一静,风声仿佛在檐角也顿住,烛焰不再摇。
众人的眼,齐齐落在边孟广脸上,带着各自难测的意绪。
边孟广神情未变,只缓缓抬手,将茶盏放回案上,声音沉缓:
“此人……我自是识得。”
他略一顿,似在翻检记忆,眉宇间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
“临州守将,镇边十余载。
性情寡言,行事极硬,不喜迎合。”
霍纲冷哼,声中带锋,仿佛刀尖轻磕案几:
“硬?
怕是死硬吧。”
边孟广不理,只缓缓续言:
“调令数下,迟迟不动。
上封谕旨,他敢争辩。
兵部催檄,他置若罔闻。”
魏瑞眉梢微挑,唇角泛出一丝淡笑,语声极缓,却每个字都带着冷意:
“若非倚恃兵权,此举,何异于逆命?”
霍纲低声冷笑,像刀刃摩挲,语气更重:
“逆?
我看是狂!”
边孟广抬眼,神情仍平,语调淡淡,却藏不住深处一缕压抑的厌意:
“他有军功,不假。
临州兵马整肃,边防稳固,亦是实情。
只是——”
他顿住,手指缓缓扣案,声轻,却在厅内显得格外清晰:
“只是,此人认死理,不通权变。”
霍纲截声而入,语调凌厉:
“不通权变,便是顽石!
顽石如何压得住这洛陵的军柄?”
魏瑞低声一笑,眼底冷光一闪,缓缓吐出:
“顽石,若真蕴玉,自会显光。
可诸公细想,这十余载,他何曾显过一分锋芒?”
郭仪轻敲茶盏,声音清脆,唇角讥诮之意更深:
“是啊,十余年守一隅,无荐举,无封赏。
金若真光,能埋得住么?”
霍纲冷笑,肩头一震,衣袍暗纹在灯下折出寒光:
“金?
哼,我看是顽铁。
敲之,不动,重敲,碎!”
魏瑞垂眸,指尖摩挲盏沿,语气更淡,却冷得逼人:
“若真有统兵之能,朝堂怎会弃之十载?
此番擢升,只怕,不是才名。”
郭仪低声接道,笑意更
第769章 宴会[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