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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要努力杀敌,同时要尽力保全自己啊!没有必要的牺牲,一定要避免!”
      这时在旁边的边营长知道张团是有感而发,因为29团就剩这么点种子了!于是他接话到:“张团长讲的很好!我们团付出的牺牲太大了,可以说已经死了三分之二不止啦!我们不怕牺牲,可是能不能有更好的打法,更多地杀敌,更少地造成伤亡呢?”
      张团长说:“你这个想法非常好,非常现实,非常有意义!你召集各级干部过来,我们一起来开个战地诸葛亮会议,就研究你刚才提出的这个课题!”
      战地会议虽然简短,但直接关系到大家的生死存亡,所以气氛相当热烈,人人都积极发言。张团长最后归结为几点:一,一线阵地缺乏纵深,但退无可退,只有死守;二、应在防炮袭、防火攻、防侧袭、防毒气几方面再下功夫,加固隐蔽工事,并拓宽交通壕;三,阵地前除了加大埋雷密度,更应多设陷阱;四,往前出位置,再增设一道前进阵地,不让敌人轻易有机会直接进攻主阵地;五,连夜接通师部的电话线,这是生命线,可以呼唤炮火支援;六,不到最后关头,严禁任何人轻易反冲锋与敌人拼刺刀!
      开完会,大家按各自分工迅速忙碌了起来,阵地上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而此时师部派出的通讯员找到了这里,向张团长宣布了军委会的嘉奖令。听闻张团长被火线提升为少将副师长,官兵们都很为他感到高兴,喜讯像一阵风似的传遍了两个山头,好像大家都得到了提升似的。其实,他们真正高兴的是:29团那些牺牲的官兵们没有白死,我们这只部队的作战能力和战绩,最高统帅已经知道了、肯定了!这就是团队的虚荣心在发挥作用了。
      张越群听到命令,不能说不高兴,但是这个高兴也没有持续多久——作为一个在一线阵地的指挥官,他现在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才能让自己、也让眼前的这些部下能够活下来?毕竟,“活着”才是压倒一切的任务!
      他让通讯员给方师长带了三句话:一,感谢上峰对29团的信任和对自己的栽培;二,电话线今晚必须抢通,非常需要炮兵的火力支援,你看人家葛团长打的多巧、多好;三,希望师部可以考虑调集友军增援,现在一线的人马确实不够用了。
      凌晨三点多,随着葛团长那边的战事结束,久违的电话线终于重新接通了。方师长在电话中对张越群表示了真诚的祝贺,并且非常赞同他们连夜改造和加固工事的行动。末了他表态说:“我们不会轻易使用友军,你晓得的,用友军好麻烦,打赢了不好给他分功,打输了说你不把他当自己人用。但是你如果实在顶不住的话,我会考虑借一个团给你用!”
      张越群这下是真的高兴了,大声说:“谢谢师座!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再来一个团,这大小冬瓜山敌人就插翅难飞了!”
      他故意把声音说的很大,战士们很快就传开了信息:师里很快就要派一个团来增援了!在战场上,还有什么比“增援”这个词听了让人更开心的呢?一时大小冬瓜山上空,随着雾气弥漫的,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温暖着人们。
      设在南门内的一座预10师野战医院,随着枪炮声的结束,尽管已是夜深人静,这才迎来了它真正的高峰期。
      战前,长沙市内的绝大多数市民、机关工作人员都已经奉命转移了,周边城市如益阳、常德、株洲、衡阳等地接收了所有长沙难民,一时人口\/爆\/满,物价飞涨。但是,谁都清楚,经济上吃亏、人的身体受累,也比留在长沙好。留在那里更苦更累,担惊受怕不说,保不准冷枪冷炮就结束了自己的性命,更可怕的是万一落到鬼子手里,那会有怎样的死法?恐怕自己很难预料到。并不是只有女人落在鬼子手里才死的惨,男人被活剐、活埋、火烧、水煮、油炸的事,大家也都听说了。据说死的最惨的一个,是被鬼子用削尖了的树枝从肛.门捅进去,在肚子里搅动,最后从喉咙里穿出来!简直骇人听闻啊,因此,能逃离长沙就是胜利,再苦再累再冻再饿也是胜利。人要活着嘛!
      在长沙人“胜利大逃亡”的时候,却有三种人没有撤走,或者说,想走也走不了!他们是:长沙市警备司令部保安团一团、二团、三团的官兵,长沙市公安局的所有干警,长沙市卫生医疗系统的所有医护人员。不仅他们一个不能少,考虑到战争的严酷性,战区还从周边城市抽调了大量医护人员赶赴长沙,不管是正规的西医、中医还是牙医、郎中,只要你跟“医”字沾点边,都得上前线服务:救死扶伤是医务人员的职责,在所不辞!只不过长沙的医生都在固定的大小医院里,外地征调来的医生只好占用学校,组建临时战地医院。
      保安团属于地方武装,也是半军事编制,他们成了上火线抢运重伤官兵的有生力量,在抢运伤员的过程中,他们被打死打伤的人员也很不少,受重伤的再由新的保安人员抢运,受轻伤的还得参与抢运工作。而轻伤不下火线,像29团1营草健生的那个营,打的太猛,重伤员有的还来不及抢走,最后都跟敌人同归于尽了。
      杨正华带着督战队员在30团2营转了一圈,看见黄代营长亲率一个连去包抄白沙岭的加藤大队后就离开了,他决定到附近的战地医院去巡视一下,看看有没有自伤、诈伤的情况。
      战争,实在是人类最复杂的行为,你能想得到的畏战、避战方式,自古以来那些身临其境的人也早就想到了,而且有些绝对超出了你的想象力。杨正华很清楚这一点。这次战区下了死命令:所有重伤员不得转移后送。其实,眼下长沙已经成为孤城,已经无法转移出去。这也就意味着,那些没有当场战死沙场的官兵,必须要能挺得过这一关,死在路上、死在救护所的,多了去了。但是,要死在路上或救护所,还必须要达到一定的“资格”,必须是连级以上军官批准的,才可以抬走。抬下火线,意味着一线生机,在眼看死神笼罩之际,多少人宁愿像抓住一根稻草一样抓住这唯一的生存机会呢?
      没有人明白杨正华到医院的真正目的,特别是那些忙忙碌碌的医护人员们。到了之后,杨正华差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过去好端端的一所小学,现在简直变成了一个收容所,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嚎叫和呻吟,空气里充满了血腥味和消毒水的气味。
      所有的教室里,把课桌一拼就变成了“床”,墙上扎颗钉子就挂起了吊瓶;好多人以为医生护士来了,给他挂上吊瓶就万事大吉了?其实屁用没有,那里面就是些生理盐水、葡萄糖水,连消炎抗菌的药也没有!什么牙医、土郎中、中医都是救不了急症的,他们顶多是起点心理按摩的作用,帮助暂时先包扎一下,哄骗着稳住伤员的急躁情绪,多少人就是在挂上吊瓶后在不断的哀嚎和哀求中失去了生命的最后呼吸。
      最关键的还是要能等到外科医生的到来,只有他才是大救星,他可以为你手术、止血、包扎并开具处方,然后护士才能按方为你上药、换药。过了这一关,大概伤员就进入了昏迷期,在昏迷期最可怕的是事情就是持续发烧。
      所以说,进了医院的重伤员,如果得到治疗后能撑过一周,存活的希望大概有60%;能渡过十天,这希望也许加强到了八成;能达到半个月,差不多有九成了。但在医生没有宣布你可以正式出院之前,谁都不敢说自己能百分百活下去。
      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许多读者在计算战果的时候,往往对“造成敌军某某数字的伤亡”不以为然,认为只有把敌人打死了才算数。其实这只能说明他真的不懂战争。伤和亡往往连在一起,伤了,是在战场找不到他的尸体,很可能他死在抢运路上或医院了;就算命大,重伤治好了,往往也不能重返战场了,作为一个战士,他极有可能永远退出了战斗;不可能让一个缺胳膊断腿或脑残的人再去打仗,估计自古以来就没有这个先例。往往我们听说某人满身都是伤,后来还一直都在从军?没事的,他那都是擦皮流血的轻伤,在战场上大家帮他包扎一下,或帮他取出肉里的子弹头、消毒抗菌,养一段时间即好;他绝对没有伤筋断骨、被打破大动脉或被打烂了内脏器官。
      杨正华把这一个班的督战队士兵,分别安排到不同的房间,逐个巡视检查每个伤员的伤情。他给部下交代了检查要点,要求发现异常伤员,立即报来。也就是说,如果经他再察看一次,假如能确认或疑似该伤员是自残自伤,那么按战场纪律临阵脱逃罪处理,将即刻把此人就地正法!
      杨队长走进一间教室,发现里面有三四十人,穿军装的、穿警服的、穿白大褂的、穿便衣的都有,而最里面的一个“床位”显得最热闹,他立即赶了过去。那是一个腹部受伤的士兵,挂着吊瓶了,他一个劲地叫嚷:“痛!痛啊!快叫医生来救救我吧,我才20岁,我不想死呀!”旁边有两个穿白大褂的在服侍着他,手忙脚乱地把纱布给他敷了一层又一层,一边敷一边说:“我们就是医生!不要怕,没事的,你没事的,你这是轻伤,过两天就好了!”
      那个士兵挣扎起来骂道:“妈的你是骗子,不是医生??”他这一挣扎,可以说用尽了吃奶的力,也就是垂死挣扎,这一挣扎把腹腔的鲜血挣的像涌泉一样,刚敷的厚厚的纱布立即红透了,一个警察赶忙想去按住他,却不料他话还没说完,“砰”地一声上半身砸了下去,大口喘了最后一口气,脑袋一歪,死了。看的杨正华心惊肉跳,他责怪那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道:“不是说是轻伤吗?干嘛不抓紧救他?”一个医生取下口罩,露出了一撮小胡子,看得出是个老中医,他有点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杨队长,见他穿的整整齐齐,一看就是没上战场的,便嘲弄他道:“肠子都打流出来了,腹腔里全是屎,还是轻伤?这里哪有一个轻伤?”
      “是你说的他是轻伤?”
      “你要我怎么对他说?!”那老中医狠狠剜了杨正华一眼:“我告诉你别叫了,你马上就要死了,你就高兴了吧!”老医生气愤地转身就走,他们还忙着呢,*场里又到了一批新伤员,能不能救活是另外一回事,先得简单止血、挂瓶,至少要让他们死在“活下去”的希望里!
      杨正华被他抢白了几句,颇为不自在,想了想,老医生他们其实是对的,换了自己躺在这里,虽然明知没治了,也希望身边有医生安慰吧!善意的欺骗嘛。想了想,督战队这差事实在不是人干的,如果在战场上看见逃兵,打他两枪还算交待得过去,在这里??唉,睁只眼闭只眼吧!大家都不容易。
      这样一想,他的心理就没有了压力,决定到另一间去看看,那边的伤员都是已经做好了手术的。他哪里明白,医生再忙,手术都是选择性做的,也就是说,自从伤员被抬进医院的那一刻起,前来观察的医生护士就已经决定他的命运了:优先抢救的一定是有抢救价值的伤员,那些明知道救不了的,就只好糊弄他一下让他等死;假如个别人还不死,等有空的时候再给他治。当然,也不排除他的命大,最后虽然残了傻了,总算落得一条命。
      这间房里用按三张课桌拼一张床的办法(两横一竖),安置了十二个床位,伤员多数已经昏睡了,只有几个人还在此起彼伏地呻\/吟叫唤,屋子里弥漫着呛人的来苏水味道。
      其中有一个伤员,姓谢,来自广东曲江县,被锯掉了两条小腿,而且他是眼睁睁地看见医生锯掉的。医生告诉他,骨头都断了,只连着一点皮肉,不锯的话恐怕保不住命。他反复哀求医生不要锯他的腿,至少给他留一只做个代表,可是医生该说的话都说过了,再也懒得和他??拢?还寺裢犯苫盍恕
      虽然打了麻药针,当锯子下去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了穿心裂肺的疼痛,或者说是心里一阵阵地刺痛!他家里本来就是木匠出身,从小就听惯了锯子拉动的声音,他曾经以为锯子的声音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声,因为父亲靠一手好木工活养活了一家老小,所以当他十四岁就开始就随父亲出去干木工。他个子小,力气也还不够大,一时还干不了解(读gai)板的活,但也可以帮忙搭手搬搬抬抬了,从用凿子、刨子开始了他的小木工生涯。万没有想到的是,曾经是那样熟悉可亲的小锯子,如今却要走了自己的两条腿,这锯子的声音,成了世上最冷酷、最坚硬的声音啊!他一生一世再也不想听到锯子的声音了!
      更为可悲的是,一个失去了双腿的人,此生就是一个残废,还怎么活下去、活的还有什么意义啊,想至此,他不禁悲从中来,又哇哇大哭起来,连声叫嚷:“把腿还给我,把腿还给我!”
      躺在另一边的一个家伙,右边的膀子已经搬家了,这会做完手术,感到又痛又累又饿,就很想休息一下,见小谢老是哭闹着要医生还腿,听久了就有些不耐烦,骂道:“给你娘嚎丧呀?还让不让人歇会了!”
      小谢正没发泄处,也大骂道:“就是给你娘嚎丧!我丢你老母!”
      “我嬲你妈妈鳖!”那个断了胳膊的兵也骂起来,原来他是湖南的。
      这下双方各自用自己的省骂开始了另一种形式的战争,直骂得唾沫横飞,把其他昏迷的人都吵醒了,更多的人*着不同的口音加入了骂战。基本上,赣南、两广的是一派,他们的客家话和白话算一大体系;而云贵川、两湖的人算一派,大致北方方言是相通的。两派都各自以最肮脏的词汇问候对方的家族成员,当然主要是女性成员,从老奶奶一直问候到对方的女儿、孙女,虽然他们清楚谁都还没有结婚。到最后,没有什么好问候的了,就各自以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对方,对方身体缺了什么零部件就咒他什么,被咒的人一边还击一边大哭不止。
      作为肇始者,小谢和那个湖南兵越来越激动,都恨不得爬起来去掐死对方,可是一个没有了两腿,一个没有了右臂,怎么可能做得到呢?明白了这个惨痛的现实,那就是今后想杀人都杀不了的时候,两个人再也不骂了,只剩下嚎啕大哭。
      杨正华在屋子里听了一阵,摇头不止,叹息不止。都是好端端的军人、战友,为什么负了伤就变成这个样子呢。难道这就是战争给人性造成的扭曲和裂变吗?
      *场上又新到了一批刚刚抬下来的伤员,杨正华却没有兴趣再看下去,他招一招手,带着他的督战队员赶快离开了这说不清算人间还是地狱的场所。

第603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