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愈发急促,宁建国急忙跳下床,从椅背上捞了衣服和裤子穿上。宁小北也跟着要下去,宁建国快步转过身,把毛毯从被子上扯了下来,盖在他身上,确定裹得严严实实,才准他走出卧室。
屋门打开,宁小北一下皱起眉头,用手遮着脸——饶是谁半夜里被两三只手电筒当面罩着,恐怕都是这个反应。
“喵呜……”
阿兹受到了惊吓,尖叫一声,缩到沙发底下去了。
“你是宁建国?”
来人将手电在宁建国和宁小北的身上来回晃荡着,宁建国皱着眉头答应了,伸手打开玄关处的门灯。
宁小北这才发现来人是两男一女,两个陌生男人穿着褐色的雨衣,帽子上滴滴答答地不住往下淌水,把铺在门口的脚垫都打湿了。
女人则穿了一身鲜艳的红色大衣,看得出原来的料子应该是不错的额,可惜被水彻底浇透,不管是羊毛还是兔毛的都废了。
她低着头,从两人身后走上前来,脚下踩着的红色的皮鞋进了水之后发出“?E叽?E叽”的声响,整个人显得狼狈又滑稽。
“我们是联防队的。这个小姑娘,你认识么?”
两人话说了一半,楼下赵家二人应该是听到动静了匆匆跑了上来。宁建国见到左右两边邻居家的窗户渐次亮了起来,急忙让他们先进屋再说话。
“哎呀,这不是小梅姑娘么?”
要说眼尖那还是要数赵景闻,他薄薄的睡衣外头就披了件皮夹克,歪着脑袋看着眼前这个头发上不断淌下水,眼圈下面一圈青紫,也不知道是画的还是冻出来的女孩子,惊奇地说道。
宁小北看到范侠居然穿着拖鞋和背心就上来了,连忙把他拉到自己裹着的毯子下面捂着。小兄弟两人脑袋挨着脑袋瞧了过去,发觉这狼狈的红衣女子还真的是小梅姑娘也。
“建国大哥,小北……赵大哥……”
小梅抬起头,一脸委屈地望着他们。
眼泪和雨水布满了整张脸,原来那些青紫青紫的颜色,是她被雨水冲花掉的眼影。
“建国,怎么了?”
宁小北的房间内传出一声咳嗽,老太太在里面问道。
“姆妈没事,你睡吧,不要出来,外面冷。”
宁建国转头,示意他们把声音放低,不要惊动的老人家。
不过宁老太的性子是何等倔强,不一会儿就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大半夜的,这是做什么?”
老太看到客厅里插蜡烛似得站着一群人,惊讶地说道。
“奶奶……”
小梅在见到奶奶出现后,忍不住地发出了一声哀鸣,本来只是静静流淌着的泪水一下子奔涌了出来。
“哎,小梅,侬怎么这么这样子?侬不是回去结婚了么?”
奶奶上前两步,去抓小梅的手。
“奶奶,我湿透了,你不要碰我,会生病的。”
小梅连连后退,地砖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
“走,跟奶奶进去。建国,外头就交给你了。”
奶奶二话不说,拉着小梅进了浴室。
“那个……两位同志,要不进来说话吧。喝杯茶。”
赵景闻说话的功夫下了一趟楼,这会子又跑了上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红双喜递给两个联防队员。
他虽然自己不抽烟,但是为了生意上应酬,家里还是备了不少存货的。
两人接过烟点上,冲着宁建国摆了摆手。
“我们浑身湿哒哒,就不进去了。里面那个姑娘是你的家人么?”
“是照顾我姆妈的保姆,过年回老家结婚了。怎么会半夜回上海呢?”
宁建国也是一脸茫然。
范侠勾着宁小北的肩膀低声说道,“可不是结婚么,你看她穿的衣服,还有脸上画的妆……哇,小梅她不会是逃婚了吧?”
“嘘……不要瞎说。”
宁小北摇了摇头,将他搂得更近了些。范侠就像是个小火炉,浑身都热乎乎的,挨着他比抱着汤婆子都要舒服。
“我们是在火车站外面发现她的。她身上没钱,也没带身份证。我们开始想要把她带去派出所核查一下,要是她在上海没有落脚的地方,那就要把她送到收容所。”
“哎,那个地方不好去的……”
宁建国连连摇头,“两位同志,她在上海是有工作,有住所的,不是‘盲流。”
一旦进了收容所,要把人保出来那可不容易了。
“是啊,我们看她一个小姑娘也挺可怜的,就先按照她说的地址,把她送到老城区的建德里那边,结果那边屋子里也没人,黑灯瞎火的。小姑娘在外头叫了半天没人应门,哭的都要跪在地上了。我们问她在上海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她想了半天终于找到这里来了……”
“不过她好像对这里不是很熟,刚才连续认错了两家。要是你这家再认错,那我们真的不能再奉陪了。你看,外面的雨下的那么大,我们等于是陪她在雨里跑了一晚上。”
联防队不是正式的警察,可不会配巡逻汽车,他们都是蹬着自行车穿梭在大街小巷的。为了把小梅送过来,这两人等于是在雨里推着车走到现在,真是着实辛苦。
工人新村这边的房子都长得一模一样,下雨天更是分不清哪栋是哪栋,难怪会认错。
“真是辛苦两位同志了。这个请收下。”
赵景闻说着,把两包没有开封过的软中华塞进了两人雨衣的衣兜里。两人也没有拒绝,再一次确定了小梅的身份信息后,掏出本子让宁建国签了个字就转身下楼了。
“冷死我了,快,快把油汀打开。”
赵景闻关上门,搓着手坐到沙发边。这寒冬腊月的,又下着雨,简直就是冻到骨头里。
“范侠,你上来干嘛?下去睡觉,别惹小北,他身体不好,经不住冻。”
他一转头,就看到自家外甥和宁小北裹着一条毯子蹲在沙发上,两个人就跟连体婴一样贴着,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
“我不,我要跟老大一块。”
范侠说着,把小北搂的更紧了。
赵景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决定万一他把小北弄感冒了,回家就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天儿为什么那样蓝。沉香的舅舅不好惹,黑皮的舅舅更不是吃素的。
过了一会儿,洗漱干净,头发也吹干的小梅从浴室里蹒跚地走了出来。家里没有年轻女孩的衣服,她只好穿小北的睡衣睡裤。宁小北现在身高差不多也在一米六五左右了,跟她差不多一般高。
“快,快把衣服穿起来,过来烤一烤。”
老太太拉过她的手,让她在靠着油汀的凳子坐下。
宁建国决定明天一早先去楼上王伊红那边给她借一套冬装穿,然后再回建德里把她原来的衣服取来。
“小梅姐姐,侬到底怎么了?不会是真的逃婚了吧?”
范侠还是沉不住气,把满屋子人肚子里的疑问当面挑破了。
“奶奶,建国大哥,赵大哥,你们要救救我的呀……”
突然,小梅一下子跪倒在地,对着宁老太等人开始磕头,把宁小北和范侠吓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我哥哥嫂嫂把我卖掉了,他们把我卖掉了啊……”
小梅哭诉道。
宁建国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建德里,辛亏他到的早,晚一步那真是要出大事了——
宁小北,赵景闻和范侠他们几个还没走进弄堂口,就见到里面黑压压站着一群人,围在外头的人手里还拎着一早去早餐店买的大饼油条和热豆浆,踮起足尖外里头张望。
“怎么回事?让一让。”
宁建国还在瞎猜,想着哪家车队来迎亲也太早了些,就看到吴家姆妈的女儿披头散发地从人群中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就往里拖。
“宁家哥哥,快过来,有人要拆侬家里房子了。”
赵景闻刚想拦住她,听到这句话不由得也着急了起来,拨开层层人群往宁家跑去。
“住手!你们做什么?”
宁建国挤到人群最前头,一抬头就看到两个男人正对着他家的大门用力地踹着。另有一个穿的灰扑扑,头发半披着的中年女人,正举起宁家窗户下放着的一盆君子兰,要去砸他家的玻璃窗呢。
“干什么?放下,都放下!”
赵景闻怕宁建国一人吃亏,一步跨到他身边,扯开皮夹克的拉链,露出鼓鼓的胸肌,一边翻着袖口一边大声喊道,“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敢在这里撒野?”
范侠可不是最喜欢这种热闹呢,也要跟着冲上去。被宁小北一把拉在身后,死死按着。
中年女人见来了两个大小伙子,还一个赛一个的壮实,本来肆无忌惮的气焰顿时灭了一半。
偏她刚才已经摆足了功架,花盆已经被举到了头顶,这时候要是乖乖放到地上,似乎很是没有面子,于是就调转方向,准备干脆扔到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混在人群里的宁小北大叫一声:“小侠,那不是好婆的冠军君子兰么?这一盆值多少钱?”
“啊?上海市兰草比赛第一名,怎么说一万块总归有的咯。”
范侠跟着在旁边起哄道。
其实这玩意儿就是前几年宁建国在花鸟市场花几块钱买的,老太嫌弃它长得不好看,就扔在窗户外头。平时想起来就去浇浇水,亏它生命力顽强,居然活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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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奶奶威武 二更[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