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的轰鸣声渐渐低哑下来,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密集得让人耳膜发颤。夕阳把堤坝的轮廓镀成一片温暖的金红色,连带着工人们被汗水浸透的工装,都染上了层柔和的光晕。王建军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掌心的泥灰混着汗水在脸上画出几道印子,他盯着眼前初具规模的坝体,心里像揣着块被焐热的石头,踏实又滚烫。工装口袋里的对讲机突然“刺啦”一声爆响,传来质检员急促的声音:“老王,3号段护坡砖铺设偏了两公分,肉眼瞅着不打紧,但数据过不了关,赶紧带质检工具过来!”他应了声“马上到”,踩着夯实的黏土路基小跑起来,胶底鞋与碎石路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在渐静的工地上格外清晰。
这是堤坝重建的第127天。自从老军人捐出军功章的消息传遍工地,这里的气氛就像被火塘煨热的青稞酒,蒸腾着股子热辣辣的劲头,连空气里都飘着股不服输的韧劲儿。大学生志愿者陈小雨正蹲在钢筋堆旁,用半截白粉笔在木板上画着护坡结构示意图,旁边围了几个皮肤黝黑的工人——他们是特意来请教的,这姑娘讲的技术术语通俗易懂,比图纸上的符号好懂多了。“哥几个记着,这C30混凝土初凝时间就四小时,跟咱蒸馒头发面似的,过了这功夫再振捣,硬度就跟不上了。”小姑娘鼻尖沾着点灰,像只刚偷尝过面粉的小耗子,讲解时的手势却格外利落,指尖敲着木板上的配比数字,一下是一下。
远处传来卡车的轰鸣声,像头疲倦却倔强的老牛。运输队队长老李从驾驶座探出头,扯着嗓子喊:“第二批玄武岩碎石到了!这次没走省道,绕了三十公里山路避开塌方路段,耽误不了今晚的浇筑进度!”工人们笑着围过去,有人伸手拍了拍老李汗津津的额头:“您老这头发都能拧出水了,比咱刚拌的混凝土还湿乎。”老李抹了把脸,脸上的褶子里还嵌着灰,却笑得露出缺了颗牙的牙龈:“只要材料能及时到,多跑两趟算啥?昨儿我那小孙子还在电话里说,等坝建好了,要拉着我在坝上放风筝呢。”
技术组组长周明正趴在水准仪前校准数据,镜片上蒙着层薄汗,看东西都带点模糊的光晕。自从新型加固材料与传统工艺的兼容性问题解决后,他每天都要带着这台“宝贝疙瘩”跑遍整个工地,连吃饭都捧着数据本。“别小看这两公分偏差,”他头也不抬地对旁边的学徒说,“堤坝防汛讲究的就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咱们多测一遍,多校一次,老百姓夜里睡觉才能多份踏实。”他抬头时,恰好望见对岸的坡地上,几顶黄澄澄的安全帽在夕阳下移动——那是群众监督小组的大爷大妈们,正拿着放大镜,一寸寸核查护坡石块的砌筑缝隙,比验收员还认真。
暮色渐浓时,食堂飘来葱花面的香气,混着晚风在工地上弥漫。钢筋工老张端着碗蹲在坝脚,看着远处的起重机吊着最后一根排水管缓缓下落,铁索“咯吱”作响,像在哼一首老旧的歌谣。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溃坝时的场景,洪水卷着泥沙冲垮村口老桥,浑浊的浪头拍打着自家屋顶,那时的心啊,揪得像被麻绳勒住。如今看着眼前这道坚固的坝体,像条沉稳的脊梁骨,喉头突然发紧,眼眶也有些发热。旁边的年轻志愿者小吴递来个热馒头:“张叔,等这坝体验收完,您家新盖的那房子也该封顶了吧?”
第376章 工程接近尾声[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