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二年农历初八的班期像枚图钉,早早就把二月七号的行程钉在了日历上。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就像老座钟总比标准时间快五分钟,宁肯提前把日子熨帖平整,也不愿踩着钟点慌里慌张。
提前一天到单位,既能把蒙着假期尘埃的工作捋出条理,也能给疲惫的旅途留个喘息的空当,就像给紧绷的弦松松劲,日子才能奏出安稳的调子。
我联系高长林时,听筒里还飘着他家炸丸子的油香。
“明早七点村口等你?” 他的声音裹着年味儿,混着远处隐约的鞭炮声。“成,我顺道拐过去,正好捎上你带的年货。”
我笑着应下,挂了电话才发现,窗台上那盆绿萝的叶子上,不知何时落了层细密的雪粒,像撒了把碎盐。
独自在家的日子像杯温吞的白开水,寡淡却也自在。
女儿在北京的第三个春节没回来,手机视频里她总说 “挺好的”,可我瞅着她办公桌上堆着的速食盒,就知道这 “挺好” 里藏着多少将就。
疫情头一年她回来那次,至今想起来心还揪着。
大年初二早上,小区喇叭突然喊 “有密接者”,我盯着电视里武汉封城的新闻,后背瞬间冒了层冷汗。
“收拾东西,现在就回北京。” 我把她刚 unpack 的行李箱又塞得鼓鼓囊囊,连桌上没吃完的饺子都装了三盒。
高铁票改签到夜里八点,回家扒了两口热饭,我开着车往车站赶。
车窗外的路灯像串昏黄的珠子,女儿在后座翻着手机,突然说:“爸,要是赶得及,初一去看升旗吧?”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去吧,也算给这年留个念想。”
送她进候车室时,她转身挥手的瞬间,羽绒服帽子上的绒毛沾着雪,像只离巢的小雀。
我站在玻璃外,看着她的背影融进熙攘的人群,直到那抹亮色再也找不着,才发现自己的围巾湿了一片 —— 不知是雪水还是别的什么。
老婆在养老院的三年,隔着铁门递东西成了常态。
每次去送棉衣,门卫师傅都会隔着栏杆喊:“放这儿吧,我替你转交。” 塑料袋摩擦的窸窣声里,能听见里面传来的麻将声,有时还夹杂着护工给老人读报的声音。
有回送她爱吃的糖蒜,刚把罐子放在石台上,就听见铁门后传来她的声音:“是老王不?” 我赶紧应着,却只能对着冰冷的铁条说话,直到她的声音被别的动静盖过,才提着空手往回走。
阳光把影子拉得老长,像个没人陪的孩子。
第二天清晨六点,车窗外的霜花还没化透。
发动汽车时,仪表盘的指针颤了颤,像打了个哈欠。
到高长林家村口,他正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往外挪,他妈跟在后面,手里还拎着个铝制饭盒。“婶子,您回吧,这点东西够吃半月了。”
我笑着接过袋子,里面的酱肘子硬邦邦的,隔着布都能闻见酱油和八角的香。“路上慢点,到了给我个信儿。”
老太太的声音带着颤,往长林手里塞了包煮鸡蛋,塑料袋的响声在冷空气中格外清透。长林转身的瞬间,我看见他耳根红了,像个被娘疼着的孩子。
上了高速,车窗外的风景开始往后跑。
雪后的田野白茫茫一片,远处的树像插在地上的炭笔,枝桠疏疏朗朗。
高长林在副驾上剥鸡蛋,蛋黄的油蹭在手指上,他吸溜着嘴说:“我妈非说外面的肉不新鲜,凌晨三点就起来炖肘子。”
我握着方向盘笑,想起我老娘在世时,总把腊肉藏在米缸里,说这样不会坏。原来天下的娘都一样,爱都藏在吃的里,像盐融在汤里,看不见却滋味十足。
快到营东市时,太阳从云里钻出来,把雪照得晃眼。
高速口的栏杆缓缓升起,收费员的口罩上方,眼睛弯成了月牙:“过年好,一路平安。”
车刚拐进厂区,就看见老黄在大门口来回踱,军大衣的下摆扫着地上的雪,发出沙沙的响。
“经理过年好,李哥过年好!” 他笑着迎上来,露出两排被烟渍染黄的牙。
“老黄过年好,值班辛苦啦!” 我推开车门,冷风吹得鼻子一酸,空气里有煤炉的烟火气,混着远处食堂飘来的葱姜香。
“不辛苦,” 他搓着手笑,“就盼着你们来,这院子里才有个声响。”
我从后备箱拎出赖茅和青啤,酒瓶碰撞的脆响惊飞了树上的麻雀。“咱去伙房,把长林带的硬菜热乎热乎,中午喝两盅。”
老黄眼睛一亮
第246章 岁月里的寻常路[1/2页]